有了鸡，我好有个说话的伴儿
有了鸡，我好有个说话的伴儿！‖老家许昌
文‖张风玲
娘，出生于年，今年已经83岁了，养育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。人老了，再幸福也艰难。有时，儿女太出息了，对老人来说也未必是福气。爹娘千辛万苦把儿女养大成人，儿女就像长了翅膀的小鸟，陆陆续续飞向了诗和远方。如今，娘住在乡下老家，只有大哥一家人在身边。??
年11月12日，大嫂在大哥病重期间突发脑溢血，先“走了”，伺候大哥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64岁的娘身上。当时爹也有病，娘一次一次熬药，一碗一碗端饭，一天一天照顾着这对父子，还要关照8岁正上学的孙儿。娘心中的难可想而知。有一次我回家看望大哥，娘把熬好的药小心翼翼地端给大哥，像对婴儿一样说：“喝吧，不热了。”大哥把药喝完，娘端着药碗往回走，顺便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。大腊月天，哪有汗？分明是在擦泪啊！
年4月28日，大哥带着诸多不舍永远去了。白发人送黑发人，娘心里的苦啊，一下子化作泪水，失声痛哭。年迈多病的爹对9岁的孙儿说：“去给您奶端杯热开水。”娘接过开水，抚摸着孙儿，泪水往肚里吞，不哭了。她站起来，去给爹熬药。爹在大哥走后四年，也“走了”。对娘来说，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，才能承受这一切啊！在儿女的劝说下，娘到城里三哥家住下。一段时间后，娘要回乡下，哥嫂都劝不住,娘说：“我身体可以，一直在这儿住，身体会垮的，我得回家干活。”就这样，娘又回到了乡下老家。??
在四面八方工作、生活的儿女，无时无刻不在牵挂自己的娘。节假日，娘的儿女、媳妇、女婿、孙子、外孙、孙女婿、孙媳妇等一大家子四五十口人，欢聚一堂，依偎在娘身旁。这其中有博士、商人、高干，这都是爹娘谆谆教诲的结果啊！
时光不会因为你对它的珍惜而停留在某一瞬间，短暂的聚会后，又开始了长长的离别。娘独自坐在椅子上，若有所思。她不知道，又要有多少个日子需要自己独自面对：老头子啊老头子，你干嘛走得那么急?留下我一个人孤独痛苦？孩子们是很孝顺，可我也不能拖累他们，各有各的难啊！我在家什么都好，可就是有些体力活我受不了。那天，大家都端着洗衣盆去北地机井那儿洗衣服，我也去了。可回来时，我怎么也端不动洗衣盆。湿衣服盆太沉了，我的确老了。要是有个儿女在身边也能帮我端着啊！
有一次，我回家看娘。妹妹也去了。娘说她想喂养一些鸡。我和妹妹都说：别喂了，一旦你要进城小住，有鸡，你就走不了。没想到，娘的一句话让我俩都哑了：有了鸡，我好有个说话的伴儿！
以前我总想：娘没文化也许更好，她不致于慨叹：“无人与我立黄昏，无人问我粥可温。”可今天听娘一说，我知道了：自古至今，情字难逃啊。后来，我回乡下看娘，隔着大门未进去，就能听见娘在大声嚷：“回窝去，回窝去，看把菜给我啄毁了。”
虽说娘老了，但身体确实很棒，一直不辍耕作，可我们总担心有个万一。既使我们可以随时打电话问候，可万一娘有急事怎么办？我苦思冥想，想到了一个让娘很高兴的办法：我把我们兄妹几个的一寸照片贴在小本本上，把各自对应的电话号码用记号笔大大地写在后面。娘不识字，但她认识阿拉伯数字。“娘，你想给谁打电话，翻照片就行，然后拨号，我们就能通话了。”娘高兴地说：“你真聪明，到底上过学啊。”当我第一次接到娘打来的电话，我是何等的兴奋！那感觉不亚于我孩子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。
后来，城里的四哥“强行”让娘到家里去住。他说：“娘，你不去，我睡不着觉。”那段时间，娘过得也很愉快。你瞧：她和重孙女儿多会玩！四哥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快乐的瞬间，并赋诗一首：“相隔八十年，修得祖孙缘；同一蓝天下，轻风拂笑脸。”
过了一段时间，娘又要回乡下老家。她说：“儿女多了，有穷有富。我在城里住，您姐姐在农村，您姐夫常年有病。想见我一面都很难。没有钱，寸步难行啊。”哥说：“您在这儿，我姐来照样可以不拿礼物呀，我们也不计较这些，只要您好。”娘说：“话是这样说，可你姐不好应人啊！”唉，娘就是这样，自己都八十多岁的人了，却总是想着别人。
前几天，我回乡下看娘。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地面，照得人睁不开眼。树上的叶子也饱受尘土的折磨，不得不耷拉下来高昂的头，蔫吧地随风摇动。我下车后进家门口一看：门锁着，娘不在家。我步行一公里左右到田地里去找娘。远远地我就看见：娘扛着两把农具，弯着腰，边走边擦汗，步履蹒跚。我情不自禁大喊：“娘！”娘抬起头，用那灰蒙蒙却又固执地透着几丝银光的眼睛张望着：“谁呀？喊我吗？”我眨巴眨巴眼睛。不让眼泪掉下来。“娘，是我，阿玲！”我赶紧从娘身上接过农具，娘那满是裂口褶皱的粗糙的手递给我毛巾：“呀，是阿玲。这么热你回来干啥？”“娘，这么沉的农具，你咋把它扛到地里的？”娘轻松地笑了一下：“以前我总骑三轮车。今天没骑，我把它放在地上捞着过来的。没事，走吧。”
到了家，我仍在埋怨娘：“娘，这地说啥都不能种了。您万一有个好呆，我们如何向爹交待？”娘喝口开水，坐下来，慢慢说着：“没事。咱这一条街，和我一样年纪的老人，都干不动活了，只有我还行。”“娘，他们有儿女在身边呀。我给你说，今年九月底我爹祭辰后，我再也不会让你干活了，说啥都得跟我回城。我家属院和你一样年纪的老太太多着呢。你们可以一起散步、拉家常。”“唉，我去了，多个人多麻烦。”“娘，养儿女就是为了养老。我也不忙，只是做家务，但离不开家，还想帮孩子们一点忙。你能来，我们相互帮衬着，多好啊。”??
临走时，我又嘱咐娘：“娘，咱可说好了，到时候，您可一定跟我回城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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