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韵小说复仇
苦娃一家虽然住在深山,却过着安静美好的生活,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进这片宁静的土地,那几个被打散的鬼子逃到了这里,灭绝人性地糟踏并且害死了苦娃的妻子苦菜花及孩子,这让善良的苦娃心中燃起复仇的怒火。他不顾满身的伤痛,趁着夜色手刃了四个血债累累的鬼子以后,他已经疲惫不堪。面对自己已经救过一次的女鬼子,复仇的火焰再次在苦娃的心里点燃,这些死有余辜、禽兽不如的鬼子,苦娃怒火中烧。正当他要再次手刃这个女鬼子的时候,女鬼子声泪俱下的求饶和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,使仇恨的苦娃再次动了恻隐之心,最终,他把生的希望留给那个女鬼子,自己葬身泥石流中……故事跌宕起伏,慷慨悲壮,作为一个中国人对这些侵略者充满了满腔仇恨的同时,深深地为苦娃所惋惜。欣赏老师佳作,特此倾情推荐。感谢赐稿,期待你更多的精彩。
音画制作:黑牡丹复仇
(作者:云静水闲)
一
“呯”地一声枪响,苦娃一个踉跄栽倒在地,血从腹部汩汩流出。猪头小队长狞笑着走上去,一脚踏着苦娃蜷缩的身体,举起手里的东洋刀,对着苦娃的头狠狠地砍了下去……
“不,不要!我求求你,不要……”油菜花连滚带爬扑到猪头脚下,拼命抱着猪头的双腿,仰起那张布满麻子的脸,一边哭一边求猪头。
猪头低下头,眼光飘过油菜花的脸,滑向她的胸部。油菜花的外衣已被猪头撕破,现在又坐在地上,仰着头,红色的内衣暴露无遗,一对圆鼓鼓的奶子也若隐若现。
“哟西!花姑娘大大的好。”猪头把脚从苦娃身上移开,停下劈向他的刀,一双饿狼似的眼睛盯着油菜花。
油菜花见猪头放下了刀,一个劲地向猪头磕头。
猪头蹲下身子,一只手托起油菜花的下巴。油菜花脸上泪痕未干,惊恐地望着猪头。忽然,猪头一把撕掉了她的内衣。油菜花一对白兔般的奶子蹦了出来。“花姑娘,哟西!花姑娘,哟西……”猪头淫笑着,脱掉自己的裤子,把油菜花按倒在地……
“不!不啊……”油菜花哭着,叫着,挣扎着。
“畜生!我日你八代祖宗……”苦娃一手捂着流血的腹部,挣扎着爬了起来。
正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其他四个鬼子闻声跑了出来,三个男的挡住苦娃,用枪指着他。那个受了伤被苦娃救回家的女鬼子站在台阶上观望。
“啊……苦娃,救我,救我啊……”油菜花声嘶力竭地叫着。
猪头在油菜花身上恣意施暴。
苦娃像一只发怒的小老虎,撞倒一个鬼子兵,不顾一切地扑向猪头,拼命拉猪头的腿。
猪头飞起一脚,苦娃被蹬得飞出去两米多远,头重重地撞在一块石头上,昏了过去。
油菜花的惨叫声在山沟里回荡。
远处,残阳如血。一只孤雁在天空忽高忽低地徘徊,偶尔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。山沟两边的青山寂然肃立,沟底那一片稀稀拉拉的高粱,棵棵耷拉着脑袋,几只饿急了的麻雀却不肯放过,围着它不停地啄来啄去。山坡上是一人高的野草和杂木,微风吹过,沙沙作响,仿佛在低低地啜泣。
二
一九四五年四月,中国大地上最后一次抗日大会战——雪峰山会战正式打响,战线长达两百多公里,作战地点包括芷江、怀化、邵阳。经过两个月的浴血奋战,中国军队共歼日军三万多人,取得了会战的胜利。从此,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由防守进入全面反攻。
六月,正是湘中最热的月份。王家沟是邵阳市洞口县境内的一条大山沟,地处群山深处,几乎与世隔绝。虽然是战争年代,这里却依然山青水秀,一派安宁;坡上山花烂漫,山中鸟飞兔奔,常闻瓜果飘香,时有鸡鸣犬吠,恍如世外桃源。王家沟里住了一对小夫妻,男的叫苦娃,女的叫油菜花。苦娃十八岁,油菜花也十八岁,苦娃大油菜花三个月。
说起这苦娃,可真的是个苦命人。他父亲是个货郎,母亲是个瞎子,本来一家人守着这世外桃源,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。没想到日本鬼子发动侵略战争,战火很快燃遍大半个中国,苦娃家平静的日子也被打破了。苦娃十五岁那年,父亲在外面遇到了日本鬼子,被残忍地杀害。父亲死后,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,日子过得更比黄连还要苦。第二年,母亲又随父亲去了,剩下苦娃一人,孤苦伶仃。苦娃天生身体矮小,又是个娃娃脸,十七八岁的人了,看起来和十来岁的小孩差不多。由于常年在山上打柴放牛,皮肤被晒得黝黑,加上蒜头鼻子老鼠眼,让人看着实在有点不顺眼。别看苦娃外貌猥琐、身体矮小,力气却大得惊人,有人说他和《隋唐演义》里的李元霸有得一比。他还有一绝活,嘴里含着黄豆、果核、石子什么的,用力吐出可以伤着近处的野兽,而且“弹无虚发”。以苦娃这样的家境和身体条件,要想讨个老婆,那简直是白日做梦。可世上的事就是有很多出人意料。去年,苦娃还真讨了个老婆。老婆叫油菜花。油菜花家和苦娃家一样穷,而且她长有一脸麻子,旁人戏称是“雨打沙滩万朵花”。有几个媒人上门做媒,可双方一见面,男方看到她满脸的“麻花”,扭头就走。油菜花的父亲把她当成了一个包袱,只想快点扔了。刚好,苦娃正想找一个“包袱”。于是一次机缘巧合,这个“包袱”就成了苦娃的老婆。
苦娃结婚后,老婆在家喂鸡喂猪做家务,自己放牛种庄稼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这些活对于小夫妻两个来说是再平常不过了。所以日子虽然贫困,可也温暖。油菜花只是脸上有点麻子,人其实很不错,还贤惠、勤快、体贴人。不过,两人站在一起,油菜花要比苦娃高一个头,根本不像夫妻,有点像母子。而苦娃在油茶花面前的言行也有点像孩子,平时做错了事,油茶花作势要打,苦娃就把头伸过去讨打。油菜花往往是用手轻轻地掐一下苦娃的鼻子,苦娃便会乘机抱住油菜花,想亲油菜花的嘴。可油菜花故意昂着头,苦娃踮着脚尖也够不着。等苦娃忙乎了一阵,脖子都伸痛了,她才把头低下去,居高临下地用嘴盖住苦娃的嘴。那样子,若被别人看到,不把嘴笑歪才怪。过了年后,油菜花怀孕了,这对苦娃来说,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。
前些日子,山外忽然传来隆隆的枪炮声,彻夜不停,头上还能看到飞机飞过。站在山上,能看到一队一队的部队经过。听人说,那些部队有蒋介石的中央军,也有白崇禧的广西兵,还有共产党的游击队。山里也有些不安宁了,常常能看到一些陌生人。
苦娃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,可从山外王保长唾沫四溅的谈话里也略略知道了一些情况。王保长说,抗战已快八年,这一次是雪峰山大会战,日本鬼子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;王保长说,日本鬼子穿着土黄色军服、戴着眼镜、腰挎东洋刀、端着枪、脚蹬皮靴,像一头头矮猪,对了,鼻子下还有一砣黑胡子;王保长还说,日本鬼子非常凶残,吃人、糟蹋女人、抢夺猪牛,无恶不作,大家看到了就要报告。
苦娃听了,心里就惴惴不安,这日本鬼子真吓人,千万不要碰到日本鬼子,还好我住在深山老林里,肯定不会遇上日本鬼子。
这天下午,苦娃一个人在屋后的山坡上放牛,只听山下传来一阵炒豆般的声音。苦娃想,这是谁在放鞭炮?
苦娃好奇心起,爬上一棵大树,往山那边探头探脑,想一探究竟。
“叭”地一声,苦娃只觉得耳际一凉,似有什么擦耳而过,忙溜下了树。人刚站稳,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闪出四个人。这四人穿着统一的土黄色服装,还端着枪。苦娃脑子里马上闪现出王保长说的日本鬼子的样子。是日本鬼子!苦娃转身就跑。那几个鬼子端着枪包抄过来,其中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、身材矮胖的军官,一边追一边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喊着:“小孩的干活,不要跑,皇军大大的好!”
原来这是几个在雪峰山会战中被打散的鬼子,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是猪头小队长。本来这伙鬼子一共有五个,昨天在山里遇到了游击队,一个女鬼子被打伤了,下落不明,这些鬼子就一边逃一边在山里到处寻找。这几个鬼子在山中像没头的苍蝇,到处乱闯,见人就杀,见东西就抢,刚刚在山脚,他们遇到了两个拿着猎枪的猎人,误以为是游击队,一阵乱枪打死了两个猎人。
苦娃吓得腿脚发软,哪里跑得过鬼子,不一会就被追上了。猪头小队长变戏法似地从身上摸出了一颗糖,伸到苦娃面前:“小孩的别跑,皇军大大的好,吃糖,吃糖的干活。”原来他把苦娃当成了一个孩子。
苦娃怕得要死,哪里敢接糖,他在想怎样才能摆脱这些鬼子。
“你的告诉我,看没看到一个女的?”猪头装出一副笑脸,双手一边比划一边说。
苦娃傻了似的一声不响,他想起了上午的一件事。
上午,苦娃也在这后山打柴,当他扒开一丛茂密的杂木,发现一个人藏在里面。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,长得细皮嫩肉,上穿一件沾有泥土和血迹的白衬衫,下着一条土黄色的裤子,衬衫的下摆被一条黑色的皮带扎在裤子里。这女孩的脚受了伤,血把裤管都染红了,躺在草丛里不停地呻呤。见了苦娃,女孩警惕地坐了起来。
苦娃最见不得人受苦,也没往深处想,关切地问:“你不要紧吧?”
也许见苦娃是一个小孩,女孩放松了警惕,但不回答,眼晴一眨不眨地望着苦娃。苦娃被望得不好意思,低着头说:“你别怕,我是一个好人。你饿了吧,到我家去包扎一下,吃点东西吧。我家就在这下面。”苦娃说完往山坡下一指。
女孩还是不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苦娃扶着女孩站起来,女孩往苦娃背上一趴。苦娃的脸涨得通红,嘴里说:“不,不,男女授受不亲!”说完,转过身,稍微蹲下身子,拦腰抱起女孩,像扛柴捆一样把女孩扛到肩上……
莫非我救的女孩是这些鬼子的同伙?想到这里,苦娃脸上冷汗涔涔。
这些鬼子急于找到同伴逃命,饿了一天一夜,此时又急又饿,现在最想找一户人家抢点吃的,可在这山里,要找到一户人家还真不容易。猪头见苦娃被吓得脸色惨白,傻了一样,说不出话来。他眼睛四处一扫,看到山坡上有一头牛在悠闲地吃草,三角眼滴溜溜一转,挥了一下手,带着几个鬼子往树林里走去。
果然,苦娃见鬼子走了,松了一口气,慌忙牵了牛回家。刚到家,暗中跟着的鬼子就就从山坡上的树林里冲了出来。
鬼子冲进了苦娃的家,到处乱翻起来。油菜花正在屋里照顾那受伤的女孩,见状吓得往屋外跑。鬼子们一见受伤的女孩,双方叽里呱啦欢呼起来,原来这女孩正是鬼子要找的受伤同伙。猪头见油菜花跑了,口里喊着“花姑娘的别跑”追了出来。
猪头在屋前的坪里追上了油菜花,抱着她就脱她的裤子。苦娃一见,怒不可遏,不知哪里来的胆量,冲猪头跑去。猪头哪里把他这个“小孩”放在眼里,放下油菜花,等苦娃跑近,大大咧咧地伸手揪住苦娃的衣领。没想到苦娃一手抓着他揪衣领的手,一手抓着他的腰带,“嗨”的一声把他举过头顶,在原地转了两圈,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下。猪头被摔得七荤八素,恼羞成怒,拔出了手枪。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一幕。
三
苦娃醒了过来。他睁开眼晴,映入眼里的是深邃的夜空。一弯月牙斜挂在天际,星星忽明忽暗,一朵乌云快速地追着月亮,可总是相差一段距离。四周,寂静无声,山上偶然传来几声猫头鹰凄厉的叫声,让人心里发毛。
头好痛,苦娃转动了一下脑袋,想爬起来。身子刚一动,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。伤口有些凝固的血块,似乎还有少量的液体渗出。苦娃忍着痛撑起身子,还好,子弹似乎只是把肚皮打了个洞,没有伤着内脏。油菜花呢?老婆,老婆在哪?鬼子,鬼子哪去了?苦娃扭头四处探视,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。苦娃站起来,摇摇晃晃奔了过去。
淡惨的月光下,油菜花一丝不挂地仰卧在泥地上,披头散发,嘴角有血迹,脸扭曲着,极度痛苦的模样。雪白的胸脯上也留有斑斑血迹,一只奶头不见了。再往下看,苦娃差点昏了过去: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从油菜花的下身插了进去,胯下是一大片血迹……
苦娃差点又昏了过去。老婆!孩子,我的孩子!顾不得身体的伤痛,苦娃抱着妻子的身子,肝肠寸断,目眦欲裂。一天之间,突遭巨变,狗日的日本鬼子,我和你无怨无仇,为何跑到我家来杀我妻儿?我日你八代祖宗!畜生,报仇,我要报仇!
苦娃颤抖着拔出了妻子下身插的木棍,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她身上,然后寻着妻子的衣服,撕破,包扎了腹部的伤口。做完这一切,苦娃觉得身体仿佛要散架,肚子也饿了。什么时候了?苦娃望了望西沉的弯月,估摸是半夜过后了。对,先找点东西吃,再睡一觉,养好精神,明天去找日本鬼子报仇。
苦娃抱起油菜花的尸体往屋内走去,刚走到门口,忽然感到不对劲,屋里有高一声低一声的鼾声传来。是谁?苦娃警觉地停下脚步,探头往屋内望去。昏暗的灯光下,只见屋内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。是鬼子,鬼子没走?
这一下让苦娃猜对了。原来猪头这帮畜生,轮奸了油菜花后,竟丧心病狂,惨无人道地找了一根木棍插进了油菜花的下身。有一个畜生还咬掉了油菜花的一只奶头。发泄完兽欲后,他们又到苦娃家翻箱倒柜,找到了半坛米酒,又捉了两只生蛋的老母鸡杀了。这几个鬼子一顿饱食,个个喝得醉醺醺的,最后都睡在了屋子里。
苦娃的血往上涌,心中燃起了熊熊复仇的火焰。他放下油菜花的尸体,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屋里。屋子里,几个鬼子睡得像死猪一样,枪都靠在墙壁上。苦娃把枪都偷了出来,丢进了门前的池塘里。猪头的手枪别在腰里,一只手按在枪套上。苦娃想了想,在地上摸着了半截稻草。他拿稻草向猪头的鼻子挠了挠,猪头打了个喷嚏,身子往一旁侧了侧,手离开了枪套。苦娃轻轻地把猪头的枪拽了出来,他不会用,照样丢进了池塘里。
怎样杀死这些鬼子呢?用手掐?不行,万一一下没掐死,把鬼子惊醒了,我这条小命就没了。用锄头?对,趁他们现在睡得像死猪一样,用锄头一个一个打死他们。
苦娃走到屋后,摸着了一把锄头,返身回到屋门前,刚想进屋,屋里传来了动静。一个鬼子摇摇晃晃走出了屋子。苦娃忙闪在一旁,紧贴着墙壁,大气也不敢出。
鬼子是被尿憋醒了,出来撒尿。
鬼子站在台阶上,“哗啦啦”像打开了水龙头。苦娃就站在他身后。苦娃屏住呼吸,握紧手里的锄头,对准鬼子的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。鬼子哼都没哼一声,像一截树桩一样倒在台阶下。
苦娃脑子一片空白,手脚抖过不停。毕竟是第一次杀人。
四
我杀人了。苦娃坐在墙根,大口地喘着粗气,心“呯呯”狂跳不止。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没了,是我杀的,这个日本鬼子,千里迢迢跑到中国,把命送在这里,他的尸骨永远地留在了这里,他的亲人会知道吗?苦娃心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一丝怜悯。不过,转眼间,他的目光落在油菜花的尸体上,他又想起了还未出生的孩子。不,他们是魔鬼,他们不是人!是畜生!我不能心软,我要杀死他们,杀死这些畜生,为老婆报仇,为孩子报仇!
苦娃站起来,握紧了手中的锄头,往屋里走去。
一个鬼子倚墙睡着,头垂到胸前。苦娃咬了咬牙,举起了手中的锄头,少顷,又放了下来,还是有点下不了手。忽然,鬼子动了一下,口里咕哝了句“花姑娘大大的好”。苦娃血往上涌,重新举起了锄头。手有点抖,腿也有点颤,苦娃闭上眼睛。“噗”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,血水四溅。鬼子惨叫一声,抱着头倒在屋子里,身子扭曲着、翻滚着,不一会,就不动了。
苦娃急忙退到屋外。
屋子里其他鬼子被惊醒了。一阵慌乱,忙着找枪。枪没了。猪头一声惊呼:“游击队的有!”
其他鬼子一听,忙卧倒在地。等了一会,见没动静,猪头爬了起来,抽出东洋刀,一步一步慢慢往门口走去。到了门边,猪头先把刀往门外一挥,然后一步跳了出去。
门外月色朦胧,哪有半个人影。台阶下倒着一个人,猪头过去一看,见是同伴,用脚踢了踢,没有一丝反应。另外一男一女两个鬼子也跟了出来。“八格牙路,游击队的干活……”猪头狂叫一声。
躺在屋子里的鬼子呻吟了一声,猪头走过去,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会,忽然站起身子,手里的刀子一挥,躺在地上的鬼子肚皮应声被划破了。
猪头把带血的刀子在裤子上擦了擦,眼里闪着凶光。是谁干的?不对,下午死在坪里的那两个中国人,怎么有一个的尸体到台阶上了?那小孩呢?难道那小孩没死,是那小孩干的?“八格牙路!死了死了的……”猪头又嚎叫了一声。那声音像狼嗷,在静夜里显得分外瘆人。
猪头让受伤的女鬼子呆在屋子里,他和另一个鬼子,一个执刀,一个执匕首,围着屋子到处搜寻起来。可忙了一阵子,一无所获。
因为是晚上,又不熟悉环境,两个鬼子寻了一阵,重新回到了屋子里,他们不敢睡觉,背靠背坐在屋子中央。
五
苦娃躲在猪舍楼上的稻草里,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他知道,自己受了伤,凭力量,他不是这三个鬼子的对手。怎么办?搭上这条命,我也要为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仇,我得亲手杀了这些畜生!现在,苦娃的脑子里只有仇恨。
由于接连用力,腹部的伤口剧烈地痛起来。苦娃怕伤口裂开,把绑着伤口的布条紧了紧。
苦娃支起耳朵听了一会,屋子里已毫无动静。他从猪舍楼上下来,悄悄地向屋门口靠近,到了门口,见三个鬼子坐在屋子中央。苦娃想了想,到坪里摸到一块大石头,悄悄地走到门口,手一扬,把大石头狠狠地朝屋里的鬼子中间扔去,然后飞快地离开。
屋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,猪头和另一个鬼子跳起来,冲出门一看,门外又是什么也没有。
被石头扔中的是女鬼子,一石头正中头部,头上鲜血直流,伤得不轻,人已昏了过去。猪头从随身的背包里找出纱布和绷带,为女鬼子包扎好。旁边的房里有一张床,猪头和另一个鬼子把受伤昏迷的女鬼子抬到了床上。
猪头把另一个鬼子叫到身边,两人耳语了一阵,脱掉上衣,寻了两根棍子,把两件衣服撑起,像两个人坐在屋子中央一样。然后熄灭了屋中的灯,两人悄悄溜出屋子,藏在屋前的大树后面。
苦娃在猪舍楼上躲了一会,听到前面屋子里的鬼子又没动静了,就又蹑手蹑脚走到屋门口,探头往里看。借着屋外透进的朦胧星光,屋里有两个人影坐在一起。苦娃又故伎重演,弯下腰到地上摸石头,摸着石头一抬头,发现身后站着两个人。
“八格!死了死了的!”猪头恶狠狠地叫了一声,两个鬼子同时出拳,苦娃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跌出两米开外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显然两个鬼子没把苦娃这个小孩放在眼里,他们跟了过来,一人抓住苦娃一只脚,要把苦娃活辟了。
苦娃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,两只腿关节“嘎嘎”作声。两个鬼子狞笑着,用力,再用力。
苦娃感到胯部裂开了,有液体在流。
忽然,苦娃一张口。一个鬼子惨叫一声,丢下苦娃,捂着脸在地上打滚。苦娃趁机忍痛飞起一脚,猪头正在发懵,猝不及防,被蹬得退了好几步。苦娃就势一滚,摸着了地上的锄头,对着倒在地上的鬼子挖了下去。
“啊……”鬼子又惨叫了一声。
鬼子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。原来刚刚苦娃摔倒时,摔断了两颗门牙。危急时刻,他把断牙和着血水吐了出去,射伤了鬼子,救了自己一命。
猪头回过神来,拔出东洋刀,对着苦娃的后背就是一刀。
鲜血飞溅。苦娃闷哼了一声,倒在地上,手中的锄头顺势一扫。猪头的头被扫中,有粘糊糊的东西从额头流出。
苦娃赶紧在地上摸了两颗小石子含在嘴里。
猪头双手握着东洋刀向苦娃逼近。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
苦娃躺在地上,一动不动。
猪头举起了东洋刀……
苦娃嘴一张,两颗小石子像两支利箭射中了猪头的面门。猪头像先前那个鬼子一样,丢了东洋刀,双手捂着面部在地上打滚。
苦娃顾不上流血的伤口,握着锄头,摇摇晃晃站了起来。
苦娃握着锄头慢慢向猪头走去。
猪头在地上继续打滚。
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近了,再近……苦娃举起了手中复仇的锄头。
冷不防,先前倒在地上的鬼子忽然抱住了苦娃的脚,在他脚上狠狠咬了一口,然后身子一滚。
苦娃摔倒在地。
猪头停止了滚动,一只手捂着双眼,一只手在地上摸索起来。
苦娃倒在地上,扬起手中的锄头,锄头又一次落在抱着他双腿的鬼子头上。近距离的击打,力量不小。“咔嚓”,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,鬼子抱着苦娃的手松开了。
猪头摸着了东洋刀,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狠命地砍出一刀。这一刀砍在另一个鬼子身上,鬼子一动不动。猪头的刀又向旁边乱砍过来。
苦娃打出了那一锄头后,人就瘫软下来,再也无力举起手中的锄头。从下午到现在,他水米未进,大半夜的打斗,身上又伤痕累累。他躺在地上,浑身疼痛,只想睡过去。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,又开始流血;胯下的裂伤、背上的刀伤也在流血。他感到自己身上的血快要流尽了;他感到自己就要死了。一想到死,他忍不住鼻子发酸,自己还这么年轻,又没招谁,又没惹谁,都怪这可恶的日本鬼子,不好好地呆在自家,要来咱们来这里来杀人放火。老婆,孩子,我就要来了,我就来陪你们,咱们一家就要团圆了。
猪头的刀往苦娃头上落下来,苦娃连躲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他闭上眼晴,心里在想:天快亮了吧。
六
“轰隆隆”一声雷声,挟着山崩地裂之势。接着一道蓝色的闪电把天空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,闪电下,那些山影树影都状如鬼魅,而猪头更是像一头狰狞的怪兽。
也许是雷声把猪头吓着了,一不小心,他被脚下鬼子的尸体绊了一下。他摔倒了,正好摔在苦娃手里握的锄头上,而锄头又正好锄刃朝上,锄刃深深地插进了猪头的体内。同时,他手里的刀落在苦娃的肩上……
暴雨在黎明前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,天地间灰蒙蒙一片,耳中全是“唰唰唰”的雨声。雨声淹没了呻吟声,淹没了流血声,淹没了一切。这夏天的雨说来就来,这黎明的雨下得让人心惊肉跳。
苦娃感到自己变成了一朵云,轻飘飘地在空中飘着。飘啊,飘啊,飘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。那里有高山,山上绿树成荫、鸟语花香。那里有可爱的小白兔、有调皮的小猴子、有长尾巴的花喜鹊。那里还有一条小溪,小溪清澈见底,游鱼历历。小溪边坐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,姑娘的旁边坐着一个小孩,这小孩圆脸蛋,大眼睛,长得胖乎乎的。小孩看见苦娃,一个劲地喊他“爹爹”,苦娃害羞,脸红得像关公。这时姑娘回过头来,啊!满脸麻子,是油菜花。原来老婆孩子在这里。苦娃高兴极了,兴奋地跑过去。油菜花看到苦娃,嗔怪道:苦哥哥,怎么这时才来找我,你看,咱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,我不依你。说完,扬起手掌,作势要打。苦娃像个孩子似地把脸伸过去,油菜花轻轻地掐着他的鼻子摇了摇,苦娃就势抱着油菜花要亲嘴。油菜花摇了摇头,指着旁边的小男孩:你看,孩子看着咱们呢。小男孩调皮地用小手捧起溪里的水泼向他……
苦娃的身子动了动,睁开了眼晴。天亮了,雨下得天昏地暗。脸上湿湿的,原来是雨飘到了脸上、身上,把他浇醒了。我还没死吗?我的血还没流干吗?苦娃觉得口干舌燥,身子像散了架,到处都痛。
苦娃慢慢坐起来,他试着想站起,可试了几次,都没有力气站起来。雨下得很大,白茫茫一片,地上流淌着千万条小河,对面山上的山水像瀑布一样往下飞泻,气势很是吓人。台阶下躺着一具鬼子的尸体,脸和裸露的皮肤被雨水洗得惨白惨白的。台阶上,两个鬼子躺在那里,猪头的身体里还插着锄头,地上有大片的血迹,血腥味呛鼻。苦娃腹部和背上的伤已停止了流血,肩上的伤势不重,可能是猪头摔倒的那一刻并没用上力。不过,他全身已经被鲜血染红了,像一个血人。
我终于报仇了,这些狗日的日本鬼子!
忽然,苦娃觉得有点不对,怎么只有四个鬼子躺在这里,还有一个呢?对,还有一个女鬼子,我救了她又打伤了她的那个鬼子,肯定还躲在屋里。苦娃决定去屋里找一下,以防万一。他在地上找了两颗小石子含在嘴里。苦娃扶着锄头,挣扎着站起来,可刚迈一步,只觉头晕目眩,又踉跄着摔倒了。他又挣扎着站起来,走了一步又倒下了。接连好几次,他终于拿锄头当拐杖摇摇晃晃往屋子里走去。
七
苦娃走进里屋,屋子里空无一人。床上有一件血衣,还有斑斑血迹。这女鬼子哪去了?昨晚我昏迷时逃跑了吗?
跑就跑了吧。苦娃在床沿上坐了下来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他真想躺下去睡一觉,他自己也不知道,他睡着了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。
苦娃的眼睛无目的地四处打量着,打开的门底下露出一双皮鞋尖。是女鬼子躲在门后吗?苦娃缓缓向门边走去,到门边还有两米的地方,苦娃站住了。这种距离,锄头能够得着,嘴里射出的“石箭”也有威力。
门快速地关上了,藏在门后的女鬼子暴露出来。女鬼子腿上受了伤,这伤是以前受的;头上也受了伤,是苦娃昨晚用石头扔的。女鬼子手握匕首,惊恐、警惕地望着苦娃,眼里布满血丝,一副要死的样子。
苦娃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了,眼里冒着复仇的火焰,样子非常恐怖。他握紧了手里的锄头,嘴里的“石箭”也蓄势待发。
两人都是强弩之末,一击不中,就将再无还手之力。他们互相瞪着对方,谁也不敢妄动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屋外的雨越下越大,如千军万马在奔腾、在怒吼。
苦娃和女鬼子互相瞪着,苦娃的眼里可以读出愤怒和同归于尽。女鬼子眼神开始游离、迷茫、恐慌……
这是生死的较量,更是意志的较量。
忽然,女鬼子动了一下,匕首掉在地上,头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苦娃感到有点意外。短暂的犹豫,眼前浮现了惨死的油菜花。他紧瞪着女鬼子,慢慢扬起了锄头。
女鬼子抬起头,面如死灰,眼里充满绝望。
苦娃的内心开始挣扎:这是一个受了伤的女子,父亲在世时和我说过,好男不与女斗,不能乘人之危;母亲也说过,做人要以善为本,做事不能做得太绝,么子事都留点后路……可他们杀死了油菜花,杀死了我的孩子!不,不,我不能手软,我要杀死她,为我的妻儿报仇!可是,这女鬼子受了伤,她不可能伤害油菜花……父母经常说,冤有头债有主,冤冤相报何时了……
苦娃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阵,然后丢掉了锄头,缓缓转身。他只走了两步,就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倒在地。
女鬼子在后面用中国话带着哭腔大叫:“为什么?杀死我,你为什么不动手?杀死我!”
苦娃表情痛苦,转过头,泪流满面:“你们为么子那么远跑到我们这里来杀人放火,连妇女和小孩都不放过?我一个好好的家被你们毁了,我的老婆,还有未出世的孩子,都被你们杀了……都死了,都死了!你知道吗?我老婆又没招你们,又没惹你们,我没有出世的孩子有什么错?你们简直猪狗不如!你家没有老人,没有小孩吗?各人有各人的地盘,你们太霸蛮了……”
“家人?孩子!哈哈哈……”女鬼子大笑起来,那声音比哭还难听,“我只知道效忠天皇陛下,我们是来帮你们的,我们要建立大东亚共荣……”
“放你娘的狗屁!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杀人,肯定家里没有教养……”苦娃喘了口气,接着说:“算了,我父母说过,大人不记小人过,你滚吧……”
女鬼子忽然蹲下,拾起匕首。
苦娃坐在地上,眼晴紧瞪着她
女鬼子也瞪着苦娃,向前爬了三步,停下。少顷,她举起匕首向自己的腹部刺去。
苦娃嘴里的“石箭”飞射而出,正中女鬼子手腕,匕首咣当掉地。
“你让我死……不!我想回家……”女鬼子崩溃了,嚎陶大哭起来。
“我在读大学,他们让我来做翻译,我的哥哥已战死了,我家里还有父母……”女鬼子继续哭着。
苦娃叹了口气,闭上眼晴,又想睡过去。屋外,风雨交加。
女鬼子哭了一阵,似乎没有力气哭了。两个垂死的人,一个坐着,一个躺着。
忽然,一阵“隆隆”的声音传来,接着房子颤动了一下。山体滑坡了。
泥浆和雨水从后门、后窗涌了进来。房子又颤动了一下,后墙垮了,泥浆挟着石块、树枝奔涌而进。
出于求生的本领,离门不远的女鬼子拼命往门外爬去。苦娃也挣扎着往门口爬去。
可是,晚了。水和泥浆把门堵着了,门打不开。两个敌对的人暂时放弃了仇恨,四只手拼命拉门,可门纹丝不动。房子开始晃动。
苦娃转身,往旁边的窗户爬,一边叫:“快跟我来!”前面墙上有扇窗户开着,他们忙中出乱,竟没发现。
女鬼子忙跟着苦娃往前爬。泥石流也跟着往前涌。两个垂死的人在泥浆里滚、爬。他们在和死神赛跑。
风声、雨声、泥浆流动声,把一切都淹灭了。
终于爬到了窗口,看起来好漫长,其实不到一分钟。苦娃先到窗户边,回头见泥石流快追上女鬼子,忙伸出手拉了她一把。女鬼子借力趴上了窗台。由于这一拉,苦娃被泥石流追上了,下半身很快被掩埋,只露出双手,再也无力挣出来。苦娃伸出双手,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,把女鬼子推出了窗外。就在这一刻,“轰”的一声,房子塌了下来。
大雨,继续下着……
后记
女鬼子后来被游击队俘虏,医院救治。几个月后,日本投降,八年抗战结束。伤愈后的女鬼子和其他俘虏一起回了日本。
五十年后,一个中日友好团访问湖南,随团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,团长是她的儿子,而她就是当年的女鬼子。
代表团来到深山。
数十年沧海桑田,物是人非,人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当年滑坡的地方变成了青山的一部分。
老太婆跪在青山脚下,久久不愿起来。脸上,老泪纵横。
“你要记住,这里埋着我的救命恩人,也记录我们的罪恶!”老太婆这样对站在身后的儿子说。
作者简介
湘韵ID:云静水闲
管理职称:总编
本名:申云贵。笔名:云静水闲,蓝梦。湖南邵阳人。俗人一个,胸无大志,碌碌无为,却偏偏从小喜欢文字,随岁月成长,痴心不改。小时候曾有小文发表于杂志,欣喜若狂。近几年也偶有文字见于期刊,也在几家文学网站获过几次小奖。心知文海浩瀚,我只不过是沧海一粟。兴叹之余,也荣辱不惊。常怀一颗谦卑的心,真诚待人,向老师们学习,学习,再学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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