倾诉我这一辈子,就像泡在黄莲汤里,苦啊
倾诉人：林姨（化名）
倾诉时间：7月2日13：30
倾诉地点：林姨的家
找林姨的家有点费劲，我们“鸡同鸭讲”地在电话里确认了好几遍，临到头我还是辗转在双桥的马路上。林姨冲着电话大声喊，“你是那辆白白的打着灯的车吗，我好像看到你了。”
跟着林姨走进村子里。眼前是农村常见的自建小楼，有富裕的农户重新修起了乡野小别墅，也有保持着多年前的原样，看得到N年风雨冲刷的斑驳痕迹。
绕过几分菜地，就是林姨家。她家的房子曾在年翻新过，一晃经年。
一
厨房里有张四方的饭桌，林姨去开风扇，却怎么都转不起来。“昨天给儿子绊倒过了，估计摔坏了。”
幸好天也不算太热，她跟着又张罗着开窗，一不小心，整扇木窗都卸下来了。
风，穿堂而过。
坐在饭桌前，林姨说起了她的人生。她说，她爬了大半辈子了都爬不起来，“像在烂泥地里走路，泥地还没走出，又摔了个跟头……”
上世纪80年代，林姨嫁给了老林（化名）。林家有6个儿子，统共几间旧柴房。结婚时，老林分到了4只碗、半间房。
生活虽然艰难，可有手有脚的，不怕会饿死。林姨和老林各处做工，洗碗、保洁、木匠……牙齿缝里省下钱来，结婚9年后，造起了现在的房子。
二
“烂泥地”的路，眼见着快走到头了，却摔了一跤又一跤。
有一年，老林帮人干活，一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，全身动弹不了，被人医院。那次住院，他元气大伤，出院后又落下了后遗症，后背时不时疼痛发作，从此干活干不久。
儿子大华（化名）12岁那年，放学回来，揣着一根同学给的雷管。他正当个宝贝似的研究该怎么玩呢，雷管瞬间爆炸。
眼前如同山呼海啸，窗玻璃在巨大气浪的冲击下，无影无踪。大华穿着的开丝米衣服，顿时化为焦丝。
他的3根手指顷刻间炸飞，一只眼睛当时就看不见了。慌乱之中，他捂着眼睛，疼痛难忍。
（网络图片）
三
孩子的另一只眼是一点一点失明的，反复到上海看过，5年后又动过手术，还是没能保住。
好好的大小伙子，却成了盲人，想想总是眼泪出，林姨半夜里不晓得哭过多少回。可以哭的岂止这一件事，家里桩桩事情，都能攒下一脸盆眼泪。
阖家团圆的大年三十，却与林姨一家无缘。这个时间，饭店总是最忙，林姨又洗菜来又洗碗。所幸老林打完工赶来陪着，也是止不住的凄清。干完活已是半夜，两人骑着电动车千里迢迢地从定海回双桥，等着二老的是铁锅冷灶。
家里有两亩地，林姨种了些时令菜，卖是卖不上几个钱，一家人平时吃吃总是
不用愁了。可没人知道，她大清早的2点起来就要去地里干活。干到清晨，还要掐着时间去打工。
四
生活逼着林姨坚强，生活再难，也想着总有一天能够好起来。
大华到了适婚年纪，林姨想着给他娶个媳妇生个娃。父母总有老去的一天，儿子有了后代，多少都有人照应吧。
只是，哪家姑娘看得上一个盲人，视力一级伤残，又是低保。4年前，有人给说了个东北女人，带了个儿子。看大华和她还说得来，林姨乐在心里，还嫌弃什么头婚二婚的，赶紧准备准备把婚结了。牵涉到女方在老家的户口啥的，证虽没领，林姨还是省吃俭用咬咬牙，凑出了元聘金。
结婚同年，林姨给大华在定海城区租了间房子，用来作盲人推拿。眼下儿子成了家，推拿店虽说挣不了几个钱，也能自食其力。女儿也成了家，在饭店里打工。林姨肩头的担子，稍微那么松了点儿。
五
去年，却是多事的一年。
先是林姨急性脑梗，小中风。到现在也在吃药，犯病的时候，脑袋不由分说就胀起来，伸直手脚，会控制不住地痉挛抖动。
62岁了，年纪一年一年大起来，很多事情都不敢做了。定海城里做阿姨行俏，可林姨不敢去做，万一头昏脑胀地倒在人家家里，这不是害人嘛，“一个人要讲仁义道德，要有良心。”
她也不敢再一个人去田里，怕万一倒在田里没人知道。
去年11月，大华正在店里给人推拿。门外有敲打玻璃的声音，大华的妻子坐在门边，见是一小孩，随口提醒他不要敲了。
小店的门随即被推开，冲进一个成人李某（化名），劈头盖脸地质问：“怎么了！”
六
大华回，“玻璃会被敲碎的，别敲了。”
李某答，“小孩就是不懂事的。”
大华又回，“小孩不知道，大人总知道吧。”
“敲都敲了，你想怎样？”
两人产生了争执，李某突然冲到大华身边，揪住他的衣领，掐住他的脖子。
大华奋力挣脱，却挣脱不了。跟着李某开始了更猛烈地出击，还一把将他拖到店门口，压在身下。
趁着路人来劝架，大华的妻子赶紧报警。李某也掏出电话，开始叫人。又有两人冲进店里，此时警察还没到。
大华能感觉到，他们是带着家伙过来的，打砸完店里物件后，再次把大华拖到店外的人行道上，一棍子一棍子地殴打。
这一暴行直到警察赶到，才被制止。
七
双方两败俱伤。
大华颅脑损伤，头部多处挫裂伤。推拿店因此关了27天，事后也不敢再开。对方已放出狠话，“开一次来砸一次。”两万多块钱打了水漂。东北女人见当不成老板娘了，早早地卷铺盖溜了。
李某则一只眼睛失明。相互撕扯中会发生什么竟外，谁都说不好。
林姨后来了解到，李某的眼睛原本就动过手术，存在重大安全隐患。她想不明白，明知道自己身体特殊情况，更应避免与人发生冲突啊，怎么反而主动挑事。
而一份由区公安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文书上也白纸黑字，本次外伤是“与既往疾病共同作用”。
派出所对此事的认定则为“发生纠纷，后相互殴打”，这件事大华全责。李某通过派出所，提出要求赔偿16万多元，其中包含医药费及伤残等级的相关赔偿。
八
飞来横祸，林姨彻底懵了。16万元，对这个家，简直是天文数字。
自己已经快干不动了，脑梗的后遗症导致一直头痛，邻居劝她去做个磁共振。医院铁定得花一千多元，这钱怎么都不舍得花。
老林也65岁了，活干久了后背会痛，别说做木匠没人要，去应聘个保安，也被拒绝。
日子怎么就这么惨，林姨泪影迷离。
上两天下倾盆大雨，她还在田里倒抽水，旁边农田早就一个人影都没了。
她常一手牵着4岁的小外孙，一手拽着快40岁的儿子。有时看到儿子指挥小外孙用电饭煲烧饭，小外孙不懂事，儿子看不见，拿错了的大电饭煲胆怎么都塞不进小的里面……她心里的凄楚，无人能知。
“活得太累，死也累啊。”林姨叹，“我这一辈子，就像泡在黄莲汤里，苦啊！你说我该怎么办？”
记者朱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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